「孩子,哭什麼啊?沒出息的傢伙!」老人無力地挪動槁黃的臉孔,身體虛弱,話語卻依然頑固。病床旁的男人搖搖頭,低下頭用手按住雙眼與連日深鎖著的眉頭。

  「沒什麼,」他用極差的演技試著裝出若無其事的模樣,「剛剛一直都在打報告,眼睛酸而已。」

  「三流演員。」老人謔笑道,鴉叫般的粗啞笑聲諷刺而虛偽的充滿病房。

  男人看著不語,剎那間他有種想撲到老人懷裡大哭一場的衝動,但他明白絕對不可以──無論如何都一樣──他很清楚,他們倆人的精神都是靠著對方故做鎮定的支持才不至於支離破碎,就像疊紙牌塔時的兩兩互相扶持的牌子一樣,一方崩潰,兩邊都要完蛋。

  嘆了口氣,男人將手指在打字機的鍵盤上伸展開,像發現獵物觸網時的蜘蛛一樣,指頭上下飛快地敲動按鈕,喀噠喀噠地,他試著藉此轉移注意力,卻徒勞無功;相反的,他腦海中開始浮現老人過去和他的一切。

  沉默在打字聲的襯托下顯得更為漫長,且勢力更益發地壯大,中途穿插著幾次換紙的聲響,那是男人打錯字造成的,以往他也打錯字過,但今天的頻率卻出奇地高。

  老人眼神空洞的看著男人的動作,接著將頭枕回枕頭上,從床頭櫃那堆數量可以和他住院次數相比的書堆中,抽出一本黑皮精裝的《孤星淚》,翻到上次書籤被書頁咬住的地方就開始沉淪在文字間。

  男人發現,先是暫停手上的動作定定的看著老人,再看看被翻的摺痕滿佈的封面,數秒後才開口,「看在老天的份上,換一本吧。」

  「為什麼?」老人不以為然的發問,然後在男人還來不及張口說出那些他認為極度荒謬的答案前,搶先反駁道,「你上次是說內容太悲觀、太灰暗,對我的病情百害而無一益,如果你認為這只是一本單純的悲情文學,那你根本什麼也不懂,只會盲從那群沽名釣譽的三流文學評論家的二手評論;再說,如果把文學比喻成毒品,那我就是條大毒蟲,知道嗎?是喀藥喀進骨髓的那種,所以別再叫我別看,你這是在謀殺!」

  「抱歉、抱歉,是我錯了。」男人看著老人激動的反應焦急而歉疚的說。『要是血壓再上升怎麼辦?』他懊惱地想著,在心中朝自己掌嘴。

  然後房內的氛圍又被沉默給欔住,老人兀自看著手上的經典名著,男人也沒心情再打了,他神色灰敗的坐著。

  「注意手!」老人厲聲斥責道。男人嚇了一跳,伸起手察看,黑色墨水就像阿拉伯數字佈滿世界一樣地充滿他的手掌。他剛剛不小心把手放在一張墨水未乾的紙上了,現在連紙上的文字也像甫遭野狗啃過一樣的畸零。

  「我去洗手。」男人像椅子上放了圖釘般的跳起來,然後匆忙的離開。



  「還剩一個月,最多也是兩個月就可以了。」面對洗手台,男人看著鏡子充滿自信的說道。鏡中那人卻彷彿是另一個陌生人似的;他的神情冷峻而慵懶,眼神狡詐,嘴角略向左偏詭譎地微笑,臉孔在偏綠的白色燈光照射下呈現臘黃。他用充滿計謀的雙眼掃過鏡面,確認廁所中沒有任何會讓風聲走漏的人之後,得意的冷笑了幾下。

  「三千萬的遺產啊,我這就來了呵。」說罷,他轉身走回病房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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純粹練習作,一切背景未知,好像我寫短篇都是這樣的說……

另外精裝版孤星淚與書蟲算是本人怨念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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